鏖战雄关

一

红一师大胡子师长今天心情很不好，连炊事班准备的晚餐也没有吃下几口就撂下了筷子。也难怪，红军前有天雄关挡住去路，后有国民党大军紧追不舍，形势十分吃紧，作为部队指战员，大胡子哪还有什么食欲。大胡子师长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强攻，但天雄关自古以来就有“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”的说法，强攻之下，必然导致红军大幅减员，这是大胡子师长也是每一位高明的指战员不愿意看到的结果；加之自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和湘江战役以来，红军战士备受伤病、缺衣少食、弹药匮乏、部队减员的困扰，大胡子就更不愿意拿自己手下的这点人马去和对手硬碰硬。

站在嘉陵江边，大胡子心绪难平。红军能坚持到今天，凭的就是要为老百姓砸烂旧世界、创建新世界的坚强信念和一股子敢打恶仗的精神头儿。为此，无数的红军战士和指挥员血洒疆场。当然，从另一个角度看，也得感谢老蒋：蒋总裁命令各地方军阀围剿红军，围剿成功固然是大功一件；围剿不成则正好借红军之力削弱地方豪强的实力，然后由自己的嫡系部队进驻各省，达到控制地方的目的。但地方各路诸侯也不是省油的灯：各省军阀早就看穿了老蒋的如意算盘，他们只图把红军赶出自己的地盘，真正和红军死磕的并不多，因为他们都早已眼见或者耳闻红军的厉害，当然不愿赔上自己的本钱，去实现老蒋的意愿。

望着巍然屹立的牛头山，大胡子师长分外地思念自己的爱将邢大牛。邢大牛在一次苦战中腿部中弹，伤口溃烂，红军当时已经没有任何药物，又要急着赶路，大胡子只好忍痛把爱将留在一户信得过的老乡家里。从那时到现在，也有个把月了吧，大牛音信全无，也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？要是这员猛将在，眼前的雄关何足道哉！

二

“报告贺师长，红一师独立营营长邢大牛归队。”一声洪钟般的嗓音，打断了大胡子师长的思绪。眼前一条彪形大汉，身材魁伟，膀大腰圆，孔武有力，满脸的络腮胡子，一双眼睛射出逼人的寒气。可不就是人称“二胡子”的爱将邢大牛吗？

大胡子师长喜出望外：“想曹操，曹操到！你这个邢大牛，可把我给想死了哦！欢迎归队，欢迎归队。你不回来，我一个胡子多孤单嘛。”两双经过无数次战火洗礼、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大胡子师长在大牛的眼睛里看到了滚烫的泪水，大牛在大胡子的眼睛里读到了同样的内容，两个坚强的男人无需语言，就读懂了对方的心灵。

令大胡子师长欣慰的是，邢大牛这次不仅带回来一个健康的自己，还带回来好几十号青壮年，这都是大牛在养伤期间发展的革命战士，这对减员严重的部队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；令大胡子师长烦恼的是，这个邢大牛一回来就要求自己加封他为团长，还说什么哪怕是伙食团团长也成，而且为此纠缠不休。以前的大牛可不是这副摸样，那时的大牛脑子里除了打仗还是打仗，对于升官发财可是一点概念都没有。没想到养伤倒还把这员虎将的毛病给养出来了，这可是大胡子师长没有想到的。大胡子并不是不愿意封大牛为团长，论战功，大牛早该当上团长了。但一来要经过必要的组织程序，二来部队近期恶战连连，伤亡较大，建制搞大了目标就大了，对部队行进不是一件好事情。而且这种要官的风气，说什么也不能助长。

好在大胡子师长还有一个外号“小诸葛”的政委，面对执着的邢大牛，政委当即表态：拿下天雄关，就地把邢大牛的独立营升成独立团。邢大牛喜不自禁，当即立下军令状：不拿下天雄关，把我邢大牛的营长职务撤了我也绝不说半个不字。

望着邢大牛走出指挥部的背影，大胡子对政委说：“这个邢大牛，养伤倒养成了个官迷。你看跟着他的那个警卫员，细皮嫩肉的，一副娘娘腔，哪一点像个男人？邢大牛现在咋就喜欢用这样的人当警卫员呢？”

政委一脸微笑，不急不慢的说：“老贺，眼下雄关天险在前，虎狼之师在后，正值用人之际，只要他邢大牛能攻下天雄关，打开大部队的出川通道，其它的事情，就留着以后再说吧！”

大胡子师长眉头紧锁，一脸严肃，似有无限心事在心头。

三

是日深夜，炒豆般的枪声响起，终夜未息，大胡子师长终夜未眠。次日拂晓，红一师独立营占领天雄关，为后续大部队打通出川通道。清理战场，共缴获轻重机枪九挺、步枪若干枝、手榴弹若干箱，各类军需物质无数。

唯独不见邢大牛那魁梧的身影！大胡子师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
不久，一副临时搭建的担架抬到了指挥部，担架上躺着一条大汉，身上盖着一条毯子。担架后跟着一名女子，双眼红肿，踉踉跄跄，欲哭无声。大胡子师长的心猛地一紧，他一个箭步冲到担架面前，撩开毯子，那躺着的人不是邢大牛还能是谁？再看看政委，眼圈也已是红红的。

大胡子勃然大怒，朝战士们吼道：“你们都是干什么的？为什么不保护好大牛？为什么没人向我报告大牛的事？”

雄关之下，死一般的沉寂，没人回答大胡子师长的问话，只有滚烫的泪水，无声地从每一位战士脸颊上滑落。

大胡子师长不再言语，他摘下军帽，向着邢大牛的担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红军战士们摘下军帽，齐刷刷地向着邢大牛的担架行军礼。

四

原来，邢大牛在养伤期间，偶然认识了一位跑江湖卖艺的老把式。老师傅的绳技出神入化，引得邢大牛童心大炽，非要跟着老师傅学习绳技。后来老师傅因病去世，把自己的一个宝贝女儿小娥托付给邢大牛，要他照顾好自己的心头肉，邢大牛义不容辞地答应了。小娥不仅学会了父亲的绳技，而且略懂一些中草药知识，天天为邢大牛采草药疗伤。在照顾邢大牛养伤的过程中，二人情愫暗生。后来小娥男扮女装，随同大牛归队，成了大牛的警卫员。

邢大牛以前好像听人说过，红军部队中只有团级及以上干部才能结婚，所以一回来就向大胡子师长要求当团长。

而且大牛查看了天雄关的地形，知道只能智取，不可强攻。他叫一连乘着夜色正面佯攻，二连三连随他从天雄关后的悬崖上抓着绳子缒下去，从后面攻敌不备，敌人最怕夜战，而他学习的绳技也正好在偷袭时派上用场，所以他才有那么大的信心攻取天雄关，才敢立下军令状。

本来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。但在昨夜的实战中，在随著绳子下滑的过程中，一名新兵蛋子因为紧张，误抠了扳机。枪声提醒了敌人，几挺机枪一起朝悬崖上的大牛他们扫射过来，好几名战士中弹牺牲，幸亏前面已经有部分战士先下到了悬崖下面，才用火力力压制住敌人。大牛落地后，率领二连三连的战士，先是扔了一通手榴弹，在敌人的鬼哭狼嚎中，红军战士如下山猛虎入羊圈，朝天雄关的守军扑过去，天雄关前的一连也加大了进攻火力。天雄关的守军平日里作威作福，欺压百姓还可以，哪见过这等阵势，再加上黑灯瞎火，不知道来了多少红军，抵抗一阵后，一个个举手投降。在收缴武器时，一个敌人在角落里开了黑枪，子弹正好击中大牛的胸部。

五

天雄关前，一座新坟高高隆起。坟前立一块石碑，上书十三个大字：“红一师独立团团长邢大牛之墓。”

东方地平线上，一轮朝阳喷薄欲出。漫天的朝霞，被红日染成一片片血红。